58年以后、朝鲜，加志愿军餐票-----黑白图

吴纪文

入朝
      我们这期毕业学员分配到志愿军的有60多人，于1958年1月23日离开南京，由于是学员还不是军官，不能乘坐卧铺车，是用两节硬座车，每个人可以有一张座椅，挂在其他列车的后边，到了大站还要再编组加挂，24日夜晚才到天津，我在天津车站给家中发了一份电报，估计第二天上午能到沈阳，希望家人、主要是父母能够到车站会面，因为去了朝鲜，虽然已经停战，但毕竟是刚刚散去硝烟的战场，加之又是两年的实习期，不是军官没有休假，再说到南京炮校已经两年多没与家人见过面了。列车于25日上午11时到的沈阳站，家中是早上收到的电报，父亲、母亲与在沈阳的弟弟妹妹不到10点就到了车站等候，我们到站后，与车站工作人员一讲，就出了站，因为停车时间有限，就在站前找个地方与家人聚了一会儿，我也进行了“轻装”，把一个帆布箱子和一些一时不用的东西留给了家人，大约下午1点就又乘车上路了。25日晚10时35分到达安东（后改丹东），住进志愿军总部的招待所。第二天由志愿军干部部门做了接收，在这里给我们换了志愿军的棉衣棉裤，当时志愿军的棉衣外边是用缝纫机扎的一道一道的那种上衣，发了皮大衣和皮帽子，换了毛皮的大头鞋。志愿军总部的招待所也十分简陋，是将原来的大房子改成小的单间，中间用的木板，房间之间既不隔音，还能通过木板缝隙看到另外房间的情况，好在左右房间都是我们待分配的学员，看到了也没有什么。在等待再分配时，我们三五成群的逛了安东的市容，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安东这个省辖的二级市，只有一个化工厂和一个金笔厂算是工业企业，化工产品又以牙膏和日用化妆品为主，镇江山（后改锦江山）公园不大，也没有什么花与动物，但在公园小山上的凉亭处却可以瞭望到大半个城市，因为市里高大的建筑着实不多。我们特意去了鸭绿江边，除了看铁路大桥外，还主要是先看看对面的朝鲜，因为我们即将过江，到那块当时很有名气又有点神秘的地方去。隔江相望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新义州市也是由高低错落、参差不齐的房子构成的，同样被寒冬的雾气和住房的炊烟所笼罩。这个时期的安东几乎是个大兵营，在市面上看到的一多半是军人，余下的一半当中还有不少是军人家属，那几年安东姑娘半数以上是被最可爱的人—志愿军娶走了，特别是1956年军官授衔后，流传着姑娘找军官的顺口溜：一个豆（少尉，肩章上是一条杠一个星）太小，二个豆（中尉）正好，三个豆（上尉）难找，四个豆（大尉）太老。这里是通往朝鲜的咽喉，就像青海的格尔木是进藏的要道一样，兵站、军队的后勤部门云集，过路人居多，它的繁华是由人们的大量流动带来的。
      在安东等待分配时还有一个小插曲，与我们一同在这里等待分配的还有其他炮兵学校的毕业学员，在志愿军干部部的人找我们了解情况时，我们都对毕业后要实习有意见，北京炮兵学校的一个毕业学员叫廖英全，他不是由学生直接入炮兵学校的，是由部队选送入校学习的，毕业时授了准尉军衔，他也说改成实习不授衔不合理，两天后，干部部的人找他谈话，并表示要将他退回北京炮校处理，真是祸从口出，事后我想那位干部部的干事认为他有军衔，在我们待分配中最大，用这话吓他一下，也是杀鸡给猴看，就可以将我们这批人都镇住，而实习不实习毕竟不关他的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可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个廖英全还与我分配到了同一个单位：志愿军第23军陆军第69师炮兵团。
       我们是1958年的1月31日早上5点过的鸭绿江，乘座的“志愿军列车”，志愿军列车每天早上由安东和朝鲜的福溪对开，一个由三八线附近向北开向安东，一个由安东开向三八线附近，只要是志愿军的人员都可以上车，是不要票的，到朝鲜探亲的家属，只要有相关部门开据证明也可以上车，由朝鲜回国的家属，凭印有志愿军营以上分队“关防”大印的证明也能乘车。在登车前，志愿军干部部的人就告诉我们，过了江有中立国检察小组的人上车检察，你们只要不露有“八一”标志的东西就没有问题。列车开动，很快就上了鸭绿江大桥，过了桥就入朝了，心中唱起了“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国野心狼”这首志愿军战歌。过了新义州不久，果然有歪带船形帽的两个女军人上车来检察，看军衔是一个中尉，一个少尉，听说是波兰军人，当时中立国成员有捷克、印度、波兰等，说是检察，实际上只是在车厢里走个来回了事，见到我们这些年轻的军人，还相视一笑。当日下午1点路过平壤，北朝鲜的首都战时几乎夷为平地，只是在快进车站时才看到一些新的建筑，一路过给人的印象城市是清静的，铁路两旁时不时地能够看到一些弹坑和一些断垣残壁，脚手架与堆放的建材，石料多于砖瓦，还有一些钢材，表明人们正在重建家园。2月1日的早上3时50分，列车到达终点站铁原郡的福溪（平康南边一个小站），就在车站附近稍事休息，记得车站边上有个浴池，听说这里的浴池虽然也分男女池，但中间并不完全隔开，只有半高的隔墙，只要不站起来就互相看不到。天亮后，23军的交通车接我们这10多个人（包括其他到23军去的人），近两个小时就到了军部驻地伊川，军干部部将我们安置在军招待所住下，说正在与各师研究如何具体分配，在等待的日子里，我看了军部西边的临津江，因为当时有一首“马良山”的歌很有名，我们都会唱，歌词是：汹涌的临津江滚滚流向南，雄伟的马良山站立在江边，满山松林长年绿，悬崖陡壁高齐天，像一位英雄的朝鲜人，日夜守卫在临津江畔……，马良山，我们永远歌唱你，英雄的阵地马良山。留给我印象深的是，江上还一座战时架设的木桥在连接着江东西两岸的交通。2月5日，我们一行五人（南京炮校4人，北京炮校的廖英全）分到了陆军第69师，驻地为安峡，7日，到达炮团，驻地为花语洞，当天就到达了分配的终点加农炮营，驻地上地井川，我到一连二排任实习排长。
       在分配过程中，各级干部部门对我们都十分亲切、热情，说部队里正规军校毕业的军官还不多，基层干部虽然也经军师各级进行过短期培训，但受过军校系统训练的还不到干部总数的五分之一，同时也指出由学生入军校再到部队的我们，缺少部队带兵和生活的实践，从这点上说，进行一定时间的实习也是有好处和必要的；同时生活上也对我们十分关怀，告诉我们在这里应该注意的事项，如，尽量不要单个外出，更不能随便离开道路上山，因为还有不少战时遗留下来的地雷、未爆的弹药，还强调一定要尊重朝鲜人民，爱护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并发给我们就餐的餐券。这也是没授衔的好处，不拿薪金而享受供给制。至今我还保留有几张这种可以“吃遍天下”的就餐券。
      志愿军的餐券
457部队的饮食券
455部队的食堂券
志愿军通用的餐票
志愿军卫国部的食堂券

吴纪文

3志愿军生活
3，1营区
    我们营的驻地在村庄上地井川的南边不到2华里，是在一个山坳里，营房东边是一条公路，再向东有一条小河，水不深，沙石底，不下雨时可以徒涉。南与西是一座较高的山，叫“浮鸭山”（英雄山），登上山顶晴天能见度好时可看到汉城，山顶距汉城才60余公里，向南不到8公里就是停战时划定的分界线，平时我们的活动就限定在这座大山以北的地区。据说，战时曾有北朝鲜的一支部队（多数是女兵）在这山上阻击过北上的联合国军。向东过了小河也是山，但高差较小，附近低矮的山上，大树已经没有了，留下的是大半人高的树桩，战时构建工事所需，伐木只求快和省力；相反，一些高山上由于采伐和搬运不便，树木反倒留了下来，可见战争的破坏有它特殊的规律。
      朝鲜的地势是北高南低，河流则多是由北向南流，我们营区东侧的小河就由东流至上地井川后转向南流的，从营区再向南靠近非军事区还有一个村庄是下地井川，经过战争，那个村庄已经不存在了。
处于山坳里的营区，一共有五排房子，营部与三个连各一栋，分成两排，是南北走向，房门面朝东，按民间的说法应该是“西厢房”。另一栋是四个单位的伙房与食堂，在四栋宿舍的北面，是“正房”。在食堂与北侧两栋的中间，有一个三根园木，上边倒挂着一枚约一米五高的美军航空炸弹，中间的炸药都掏空了，炮兵部队在编制上没有司号员，早上起床、全营集合都用它来当钟敲。真是美军的炸弹在警钟常鸣。后来我到步兵营的营区去，他们虽然每个连都有司号员（营有号目，团为号长），但在营区中部也都挂有这种当钟来敲的空壳炸弹，实际上挂在那里，就是警示，就是标志。营的弹药库设在最南边山脚下，是并排而不规则的几个人工的小山洞。
营房是停战后部队自己盖的，就地取材以石头为主，房子的墙体多用块石，只有少量的红砖，作为宿舍的房子里是按东北的习惯，搭的炕，朝鲜北部出产一种青石板，炕面与房顶都是用的这种青石片，冬天用从山上弄来的干树枝烧炕取暖，每个连的房子外墙上都有一块用水泥作的黑板，连队一周要出一期反映生活情况的黑板报，营和团还专门组织黑板报的评比竞赛，好的发给流动红旗。除了这块水泥黑板外，其余的墙面则抹上一层泥，以增强保温。用现在的眼光看，完全属于简易房子的行列。
五栋房子的北面是车炮场与操场，操场里有两个篮球场。在东面，过了公路的小河上，放有几个汽油桶，是架在河边码好的石头上，下边可以烧火，是连队的专用“浴池”，谁要洗澡，先从河中取水，倒到桶里，自己烧火，待水热了，就脱衣进桶，当然脚下要踩上一块木板，不然铁桶烫脚。这项活动通常是在晚上进行，因为公路上也经常有少量的人员通过，对面的山脚下还有老乡种的玉米地，时不时的还有人到地里劳作。即使是冬季，也同样是用这种方式洗澡，只是要带上大衣，一出桶就赶紧披上大衣，跑回宿舍去。营区没有电，办公室与宿舍都配有马灯用于照明。干部回国探亲回来时多带上几个电筒，有的还缝个布套，加一条能够背在身上的带子，经过使用和互相对比，是上海产的“虎头”牌的质量最好，其次是广州产的“羊”牌的。电筒几乎和枪一样，成为我们手中必备的武器之一。每当有一个探亲的人回来，都会有一次电筒质量的大比试，晚上大家坐在一起，看谁的电筒最亮，光集中、照得远。
      在营区最北边，村庄上地井川的两侧有一旦有情况要立即进入的基本和预备阵地，志愿军，特别是我们处于第一线的部队，住地、生活与作战是一体化、平战结合的。从上地井川向东还有另外的几处预备阵地，平时训练，特别是紧急集合，就有时演练进入阵地的动作。向南公路的东侧是城山，说是薜仁贵征东时，在这里修建过城墙，所以叫“城山”。炮兵营的观察所就开设在城山上，常年由营部和各连的指挥分队在山上的观察所里轮流值班，他们自己平时不开伙，在山上与值班的步兵分队一同吃饭。城山的对面分界线南边的山上就是联合国军的一个前方指挥所，经常有直升机起降。
      停战分界线由一条双方一般人员都不能进入非军事区，两侧拉有铁丝网构成和标示。停战后由于语言关系，主要由朝鲜人民军的人员负责巡逻。我们到附近看时，里边满是野草与丛木，据老同志讲里边还有不少没有排除的地雷，同时附近的山上也有，所以通常不能到处乱走。平时，在山坡上、小河边、甚至营区内，都经常能找到一些弹壳、弹片，不过多数都已经生锈了。通常山坡上的弹坑周围草丛与灌木都生长得格外茂盛，一是原来的土层被翻过了，一改坚实为疏松，适于作物生长，二是爆炸过炸药的残留物，以及爆炸过程烧焦的原来的植物，都是最好的料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