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生科的罪与罚

淮南邮

万福生科(5.650,0.00,0.00%)的虚假陈述与欺诈上市案，无疑是近几年来中国资本市场的一大丑闻。经中国证监会核查，这个在2011年9月实现创业板上市的公司，从2008年到2011年上半年的三年半时间内，通过虚增营业收入、虚增营业利润的方式，凭借造假得来的财务数据取得了IPO资格，造假行为贯穿了公司IPO的全过程。　　从行业角度而言，万福生科是一个以生产、加工、销售粮食以及粮食制品为主的企业，在这个竞争十分激烈的行业里，相关企业的透明度相对较高，如此大规模地虚增收入与利润，应该说难度较大，而公司的应对之策却是简单的三本账：应付银行的一本，应付税务的一本，还有自家查阅实际收支的一本。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公然且肆无忌惮的造假行为，多年来却一直没有被发现，只是在公司上市后，在一次当地证券监管部门的例行检查中，公司财务人员搬出了这三本不同的账册，问题才得以暴露。用公司法人代表，也是实际控制人的话说，是造假造得“太狠了”，以至到了根本就无法自圆其说的程度。
　　从财务角度而言，万福生科的财务造假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如果只是对最为基础的几组会计数据进行一番简单的分析，就不难从中看出蛛丝马迹。但是，就是这样的公司，拿着这样的漏洞百出的财务数据，最终“过五关斩六将”，通过了保荐人、会计师、律师必须要进行的“尽责调查”，接受了发审部门的审核，最终顺利上市。毕竟，我国的股票发行有着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为复杂的审核体系与制度，相关中介机构对于所保荐的企业，也有着非常严格的尽职调查与审核方面的规范要求。
　　这不得不令人深思。
　　我们首先需要认真讨论的，是万福生科案留给市场的教训。前面已经提到，万福生科的造假行为持续时间长，影响范围广，涉案金额大，同时手段也并不高明。公司大量在外部设立虚拟的供应商账户，这些账户的名义主人是一些真实存在的粮食经纪人，但账户由万福生科控制。万福生科将自有资金以预付款形式转入这些账户，再从这些账户中提取现金或以其他方式将资金转回公司，构成销售回款。如此反复循环，也就使得公司的销售规模成倍增加。在这个过程中，公司的现金流表面上是存在的，所开具的票据似乎也是正常的，看上去一切都显得天衣无缝。但是，只要对这些粮食经纪人稍作调查，包括了解其经营规模、银行账以及税收情况，就能够发现这里所存在的猫腻。事实上，在IPO审核的过程中，也要求有关中介机构对公司的重要客户进行访问，调阅相关材料，并对主要数据进行核对。正如了解本案的一个知情人所言，在万福生科IPO过程中，各个中介机构乃至各级监管部门只要有一环在工作中比较尽责，就足以发现问题。但是，遗憾的是万福生科还是蒙混过关了。
　　这里的教训是什么？仅仅是中介机构在IPO各环节中一定要严格把关，审核机构要认真负责吗？恐怕不尽然。我们需要做更深入的反思。
　　多年来，尽可能地组织更多的本地区企业上市，提高地区的证券化水平，一直是很多地方政府的重要工作，也被认为是一项政绩工程。但问题是，有些地方并没有多少合格的上市资源，但为了完成有企业上市的目标，一些地方政府也就不惜拔苗助长。万福生科所在的湖南常德地区，上市公司不多，当地地方政府在2009年就把当时这个还叫“湘鲁万福”的粮食加工企业列为上市后备名单，并且进行了重点扶持。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万福生科引进了PE以及个人投资者，完成了股份制改造，并且成为了高新技术企业，获得了地方政府多方面的税收减免与政策补贴。但是，诚如业内人士所说，像这类粮食供销与加工企业，一般来说技术水平并不高，在现有的体系下，经营模式也难以有很大的突破，所以其作为“高新企业”，究竟有多少含金量，实在是值得怀疑的。在常态下，它也不可能有很快的发展，并创造出优异的业绩。可是，在政绩需求的驱动下，地方政府对万福生科“一路绿灯”，各种资源都向其倾斜。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了能够达到上市标准，万福生科的实际控制人铤而走险，大肆造假。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这样一条利益链：地方政府需要本地有更多的公司上市，公司控制人希望借助上市获得更多的政策优惠以及实现低成本融资，而其他利益方则希望通过公司上市来实现各自的诉求。客观而言，这样的利益链如果能够遵守最起码的社会公德底线，那么应该说还是有可能收获一个多赢的局面。但问题是，在万福生科案件中，这一底线被有意无意地突破了，人们相信，在万福生科案中，蓄意造假的可能只是个别人，但有关方面工作上的疏忽大意乃至无休止地放宽考核标准及无原则地进行财务调节等行为，恐怕都是存在的。可以说，如果没有利益链上各群体对市场经济秩序的漠视乃至践踏，如果从政府到企业，以及个人，都对市场经济秩序这一基本规则没有敬畏之心，政府为了政绩可以将公共资源不公平地倾斜在某个企业上，企业为了获取财富与自身发展而不惜造假行骗，中介机构为了本身的利益甘愿与虎谋皮，那么社会经济活动就不会存在什么优秩良序，各种造假行为就不可能从根本上得到消弭。显然，在万福生科案中，可以吸取的教训太多、太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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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福生科是有“罪”的，既然有罪，就应该受“罚”。作为创业板有史以来最大的造假案，监管部门已经对其进行了 “史上最严厉”的处罚。万福生科公司被责令改正违法行为，并受到警告处分，罚款30万元。对于这样的处罚，市场上有一些不同看法，主要是认为对万福生科的处罚太轻，不少投资者提出应该让这样造假上市的公司退市。的确，万福生科通过造假上市，让它退市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问题是，公司已经上市，这个时候它的适用规则已经不是上市条例，而是退市条例了。以目前的有关退市的条例而言，对这种情况并没有相关的安排，《证券法》明确，对以欺骗手段获取发行核准并已发行股票的，只能按非法募集资金的1%～5%罚款。万福生科2010年在创业板发行1700万股股票，每股25元，筹集资金4.25亿元。现在按照取10万元整数规则，最多也就只能罚款30万元。

　　可以说，在现行的法律法规体系中，管理层已经用到了罚则的上限。在这里，的确暴露了我国立法滞后的问题，因此，现在继续探讨万福生科是否应该退市已经变得没有实际意义，人们不妨将注意力转移到相关法律应该如何修订，使得造假者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而不是违法成本低于违法收益，社会正义与公平无法得到伸张。

　　尽管对万福生科的处罚因为现行法律规定而显得令人失望，但监管部门对万福生科案的整体处理仍有可圈可点之处。对万福生科的实际控制人及重要责任人除了进行行政处罚外，还断然移送司法机关，显示了打击造假行为、维护市场经济秩序的坚定决心。另外，除了对保荐人等进行处理以外，还对承销股票的平安证券[微博]进行了处罚，看上去对平安证券7000多万元的没收加罚款并不算多，暂停保荐资格3个月时间也不算长，但对券商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券商在很大程度上是以自己的专业能力和信用立足于市场的，案件的处罚使券商的市场美誉度大受损失，而由于保荐业务是需要持续很长时间的，因此暂停3个月保荐资格这一阴影会持久地笼罩在券商头上，完全有可能使已有潜在保荐资源流失。如果再要恢复到过去曾经达到过的证券承销水平，恐非一朝一夕。其他中介机构则也因为在此案件中所暴露的从专业水平到敬业精神方面的缺失而形象受损，甚至还会对其继续生存带来威胁。至于那些被处以市场禁入的中介机构人员，可以说其职业前途已被打上了深深的问号，这既是对违规者的惩罚，也是对后来者的提醒。

　　在万福生科造假案中，有两个最大的受害者，一个是证券市场，另外一个则是投资者。企业如此猖獗地虚增利润，中介机构的审核如此无效，几亿资金就这样轻易地被造假者欺诈到手，这样的市场，的确很难获得投资者的充分信任，更妄谈长期投资。现在严厉处罚万福生科，从小处来说是落实“有法必依，违法必究”的原则，不让造假者及其帮凶逍遥法外；从大出而言，也是为了重建投资者对市场的信任，治市当用重典，打击整治违规违法现象，净化市场空气，是中国资本市场健康发展的前提。
　　对于投资者来说，由于被公司虚假数据误导，很多人遭受了损失。以往的情形下，投资者要维权并索赔是很困难的，这里既有国内法律上还缺乏集体诉讼机制的问题，同时从司法援助到先行赔付机制等方面，也都存在缺陷。不过，在万福生科案中，有关方面冻结了实际控制人夫妇名下的3000万股股票(相当于公司总股本的22.4%，实际控制人夫妇所持有股票的37.35%)，将其质押给中国证券投资者保护基金，作为对未来赔偿的担保。同时万福生科股票承销商也拿出3亿元资金，成立投资者专项补偿基金，用于对遭受损失并符合赔偿规定的投资者按一定程序进行先行赔付，并根据先赔后追的原则，保留对万福生科以及其他责任方的追偿权力。

　　事实上，这有点类似海外成熟市场的“和解制度”，其特点在于能够避免普通投资者陷入繁琐的司法程序，处于漫漫的赔偿等待之中。现在，已经有9000多名投资者，通过专项补偿基金签订了《和解承诺书》，涉及补偿金额达到1.44亿元。这些投资者可望在比较短的时间内获得赔偿，这不仅仅是弥补了相应的损失，更由于其合法利益得到了切实的保护，客观上也有利于提振证券市场信心。一项民事赔偿，在合适的制度安排下，就这样显现出不一般的、有利于市场发展的价值。对于这样的实践，理应得到肯定。在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正是万福生科案件后我国证券市场所取得的进步。如果这样的进步能够得到巩固，那么万福生科案也就算是没有白白发生，人们从它身上汲取了教训，市场也因此变得成熟了一些。■

仁者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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