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是如何卖画的？

吴纪文

著名画家齐白石作品《山水十二条屏》于2017年12月17日晚亮相保利秋拍。
       此作以4.5亿元起拍，经过多轮次竞投，最终以9.315亿元成交，这意味着中国艺术品拍卖成交价最高纪录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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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水十二条屏》是齐白石绘赠民国名医陈子林的祝寿之作。
       当年白石老人生病两个月，陈子林一直陪伴左右。白石老人恢复健康后，便绘此12条屏感谢医生。
       齐白石如今是作品交易额全球第二的艺术家，但在他生前，却是一个以卖画为生的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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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白石在卖画刻印上，是锱铢必较、不讲情面的。
       他的客厅正中贴有两幅自书告白，其一明码标价：“花卉加虫鸟，每一只加十元。藤萝加蜜蜂，每只加二十元。减价者，亏人利己，余不乐见。”
       其二告诉你亲兄弟明算帐：“卖画不论交情，君子有耻，请照润格出钱。”
       价格也非常的透明，一目了然：“四尺12元，五尺18元，六尺24元，八尺30元，册页折扇每件6元”；“题上款者加10元”；“常用名印，每字三金，石广以汉尺为度，石大照加。石小二分，字若黍粒，每字十金……”
       不论是谁，都得先交钱、后交货，不能赊账，不能还价，不能以物代钱。
       墙上告白云：“送礼物不画，请客不画，为外国人翻译者无报酬。”
        为了保证产品的价值，齐白石还有不少规矩：大量买进自己的画的买家，要加价；制作防伪标记，拒绝假货赝品；一旦荣宝斋的画作整体价格上涨，自己的画也保证一定上涨，决不以低价扰乱市场。
       齐大师这样做，也是其来有自。

       他是湖南农家出身，一开始是学木匠的，后来二十多岁才慢慢开始正式学画，跟着以卖画为生。
       他57岁那年作为高龄北漂到北京，一个人就要养两房夫人十二个孩子。
       刚开始时还没出名，画作不好卖，给人画二尺的扇面只收两元，挣钱比鲁迅胡适这样的大学教授辛苦多了。
       齐白石到了六十多岁之后才开始慢慢红起来，但即便名声在外之后，画作价格仍然不算高。
       1931年，几个算晚辈的画家如萧谦中、周养庵，画价都比齐白石高。
       所以，齐白石心说我并没有漫天要价，你愿买我愿卖天公地道，凭手艺吃饭你还想吃我豆腐占我便宜？我才不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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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他最拿手的虾举例，一只十元两只二十，按只算钱。
       有人说我出十五，心想你总不能只画半只虾吧，那不烂了自己的招牌？
       结果齐白石先画一只整虾，再画个虾头，身子藏在第一只后面：跟我玩花样？死了这条心。
       还有一人，画完后抱着菜市场买多赠送的心态，死缠烂打要加一只虾。齐白石没办法，勉为其难地画了一只。那人一看，是只全无生气遍身僵硬的死虾。
       即便是死虾，也只有齐白石，才能画出了无生气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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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都只是零碎银子，到了要出售大件的时候，齐白石也是需要团队协作的。
       最重要的演员，就是他的老婆。
       来客进门，齐白石不是先领他看画，而是带他先阅读墙上的价目表。
       一般人只要是齐白石画的就行，明码标价，交钱交货。但也有懂行的，说白石先生在下专程前来，不求凡品，只求神品。价格好商量。
       齐白石先推辞，你看我岁数也大了，眼神也不好了，已经没什么神品了。
       可是这种客人，一般都不会轻言放弃，说哪个大师没有几件压箱底的东西？我是诚心，您体谅体谅。
       齐白石终于松了一丝口风：有倒是有，不过因为贱内实在喜欢，给藏起来了，一直不让卖，说要传家用的。要不这样，我帮你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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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带客人来到后院，在门外大声喧哗：太太，有一位贵客上门，想看看你收藏那部草虫画册，怎么样？
       然后不耐烦女声就在里面响起：说多少遍了？不卖不卖！请他回去吧。
       然后齐白石就面露难色，说你也看到了，我也没办法。
       来客又再恳求，说我今天不能白来啊，要不您再给夫人说说，价钱不是问题。
       然后齐白石就下定了决心：那这样，我再给她说说。
       齐大师进房一会，出来了：“这部草虫册，东西确实真是好东西，所以贱内才会敝帚自珍。但今日你来，也是有缘。我好歹给夫人说好了，她还是舍不得，所以一定要这个价才肯卖，您看……”
       然后一笔大生意就此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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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白石把钱存到一定数量，就跟太太一起出门，两名资深演员一前一后坐两辆人力车存到银行里。
       后来通货膨胀得厉害，为了不让资产贬值，齐白石将一生积蓄兑换成60根金条，装在口袋里终年挂在身上，直到去世前几个月才取下。
       贫苦出身的人，一旦有钱以后，就再也不愿意回到没钱时的生活。
       齐白石凭手艺吃饭，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手工精美天公地道：我不占你的便宜，你也不要想占我的便宜。

3
       1957年，93岁的齐白石去世。
       在世时他虽然名扬天下，但都是一只虾一只虾画出来的，没有空手套白狼，也没有一夜暴富，更没有富可敌国。
       去世后他的作品身价开始暴涨。
       从2000年开始，他的作品价格每平尺涨了二十倍。2009年，齐白石作品成交额超过7000万美金，仅次于毕加索和安迪沃霍尔。一年后，成交额排名升至第二，仅次于毕加索。
       如今别说山水十二条屏，就算是那一只半卖半送的死虾，也不知值多少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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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白石死前一年，法国尼斯港的公爵古城堡，毕加索接待来访的张大千。
       毕加索搬出他的5大本画册、上百幅作品给张大千欣赏，张大千吃一惊——全是临摹齐白石的作品。
       毕加索感叹：“中国画真是神奇，齐先生画水中的鱼儿，没有上色却五色斐然；用一根线画水，就能使人看到大江大河，嗅到水的气息……中国人为什么要来巴黎学艺术？我不懂。”
       排名第二的齐白石听不见排名第一的钦慕赞许。
       九十二高龄的大师当时多半只是想：妈的，画是不是又该涨点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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